2001年春节后，我再次陷入困境，去年从原来那家大厂下岗后给几家小厂做推销，一家也没成功。这多年的推销生涯，就是这样，时而山穷水尽时而柳暗花明，似乎真有一个冥冥之物在暗中为我保驾。电话响了，“邰，我来顺德了，过来过来。”这是久违了的内蒙满洲里的“老达斡尔”！我心怦怦跳，这是我离开大厂前惟一有几分对不住的老客户，我经手时的一些残次品还没来得及给人家退换我便突然被老板炒了。我想老达斡尔一定是来找我麻烦的。

　　过去，每次去满洲里，老达斡尔都带我去大兴安岭沟里，他的车开得飞快，前边一辆大货车，左前方又迎面驶来一辆车，就那样一个一闪即逝的空间，他竟敢超车！对面司机吓得目瞪口呆正要弃车逃命，他“嗖——”闪电般从两车之间的夹缝一闪而过！沟里有他牧养的野鹿和筑在千年古树上的桦皮小房。车开进他的鹿群他便像个豹子那样跳下车，看准一只最健壮的野鹿玩命追逐，直追得那野鹿精疲力竭跑不动了，便一个箭步飞跃上去，用膝盖按住鹿头，抽出腰刀寒光一闪，一脸盆冒着热气飘着血腥味的鹿血就送到我面前来了。我从来没客气过，硬着头皮，端起盆子，像盛夏在酒店里喝扎啤那样仰脖“咕嘟咕嘟”喝下少半盆，剩下的一多半他一口气全干了，然后我俩抹着嘴巴上的鹿血一路说着下流话攀上他建在古树上的桦皮小房大口地吃烤鹿肉……在内蒙古的首府我曾经是“老达斡尔”的义务联络员。

　　“邰，某某老总，电话是125125，给我送台微波炉过去。”我马上照办，摸着黑扛着台微波炉去某某老总家。

　　“邰，某某老总，送一个最好的电饭锅过去！”我立马行动，与那某某老总也成了莫逆之交。与我做了三年业务，老达斡尔全是打款进货，没拖欠过厂里一分钱。这样的好客户往往厂方就会给人家留下一些遗留问题。我忐忑不安地叩开老达斡尔下榻的宾馆房间。老达斡尔刚冲完凉，赤条条的围着条浴巾，见了我“咚”就是一脚，“邰，怎么一年也不给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我如实坦白：“老哥真对不起，我无颜见你，你那些残次品我还没来得及……”“行了行了，不就那点烂货吗？别再提了，我找沈阳的大户给换了。”我轻松了。老达斡尔端坐下来，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咱都是铁哥们，业务上有困难就该找我！”老达斡尔甩给我一沓钱，“拿去用。”

　　我慌了，“不不不，这怎么能行，无功不受禄！”

　　“拿着，这是我给你的业务费，我在沈阳开了家顺德小家电批发中心，你不是有那么多熟悉的小厂吗？电饭锅、热水器、食物加工机……你看着给我进吧！”

　　这下，我身兼数职：在老达斡尔这我是他的全权代表，在顺德众多小厂那里我既是他们的客户又是他们的推销员，去了沈阳我的角色又变成老达斡尔的推销员了，来回跑，两头都有奖金。

　　推销到了沈阳，老达斡尔原本是我的客户，这下又是我的老板了，我推销给老达斡尔的货老达斡尔又全权委托我从他这推销出去，差旅费实报实销。老达斡尔给我配了个助手小孟，让他陪着我驰骋东北市场。第一轮推销限于辽宁，财务借了我二千元，我签了字，钱我让小孟领了，我说：“这一路，你做财粮，收好票据回来报销啊。”小孟来自偏远农村，学财务的大专生。膀大腰圆，一双机灵的小眼睛，嘴巴特甜，一口一个邰哥地叫着，还为我扛包，我想挺好，我这是第一次做头，第一次厂商联合作战。一路上所到之处，小孟谈业务比我还会谈，逢客户哥啊姐啊叔叔大爷啊，咱家生意好吧？自家人那样亲昵。一家客户倾向于跟厂家做不想与经销商做，我就小声对小孟说：“答应他，反正老板（老达斡尔）是厂家东北的总代理，东北的客户直接与厂里做的业务，也算咱们老板的，最后把差价返给老板就行了，这个我说了就算。”小孟眨巴眨巴眼睛说行，邰哥我听你的！我觉得小孟行，感悟能力强。我甚至想向老达斡尔举荐——小孟是个人才。

　　唉，小孟很快令我失望，农村孩子贪小便宜的劣根性日渐显露。盘锦有个海鲜一条街，全是鲜活的海鲜，还有地方特色的高粱米、玉米渣子水饭。头一天在那吃了一顿，挺愉快，两个人只花了五十元，第二天离去时，我提议还到那美食一餐，小孟与我别扭了：“别讲究了，我去买两袋方便面，你一袋我一袋得了呗。”我说不行，愿意吃方便面你自己去吃。小孟拍拍口袋，“囊中羞涩啊。”我火了：“现在我老邰不是在花你的钱吧？是花老板借给我们两个人的差旅费，懂吗？”小孟十二分不情愿地随我去海鲜一条街了，吃饭时嘴巴闭合得飞快，吃完饭结账，他不在桌面上结，一定要鬼头鬼脑地跑台上去结。当时我没在意，接下来回去与旅馆结账时我才发现，明明只五十元，他像做贼似的背着我要人家给开一百元。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总动员我吃方便面了。算了，小伙子家里也许很困难，就叫他赚点小便宜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他：“年轻人，不要因小失大，以后你也许当经理当职业经理人当老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了，马上一口一个邰哥地叫着，还给我端来一盆热水非要给我洗脚。当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盘锦的时候，刚好下过一场大暴雨，火车站广场上一片汪洋。“的士”在水里开着开着熄火了。我说就住候车室旁边的小店吧。小孟一反常态，“不，哪能让邰哥住那小店呢，还去住那家好点的旅馆。”说着就脱了裤子甩下皮鞋，要趟过这片深浅难测的汪洋。我骂人了：“小孟，你混蛋，为了去多开点发票，你让我跟你冒险，这可不是你村里的小河，这广场上啥东西都有，脚划破了咋办？染上病毒咋办？”小孟被我揭了短，满脸通红……这会，老达斡尔来了电话：“邰啊，咋搞的？小孟说你对客户讲直接与厂方结算。那你不是在逗我吗？”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小孟，竟然这样胸有城府，不仅极端自私，还会背地里告我一状，我气不打一处来，“算了算了哪也不住了，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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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推销人的一千零一夜》第一章：驰骋天下 （2003-07-24, 中国营销传播网，作者：邰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