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总公司委派财务专员毛仁凤（与小说《红岩》中疯狂残害我党地下工作者的特务头同名）过来清查推销员的账来了，我们二十多名推销员列队等候传唤，伙伴们两腿不停地筛糠，神色紧张。我神情振奋，每次潘经理出来传唤，我都把目光投向他，希望早一点得到证明我的账是最清楚的。潘经理不断地出来点名，总是轮不到我被潘经理监押着去接受毛仁凤的“审讯”。

　　最后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前边受审的伙伴刚哭丧着脸出来，不等潘经理传唤，我就抱着账本昂首阔步地闯进审讯室。他们却把我忘了，潘经理与毛仁凤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嘀嘀咕咕地用英语交谈。见了自投罗网的我，潘经理怒火万丈地咆哮道：“你们推销员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

　　我把账本往他们面前一摊：“请审查账嘛！”

　　毛仁凤看上去文质彬彬，据说还是哈佛的工商硕士说起话来却像泼妇那样不讲理：“不用看，你那账是假的！”

　　我说：“那你们可以去商场、去外协仓库去一笔一笔地对嘛！”

　　毛仁凤瞪着我耸耸肩，做个并不幽默却是穷凶极恶的怪样子：“谁有时间？”

　　接下来我们这些“骗子”推销员全部软禁，等候潘经理和毛仁凤从各线推销员所主管的省份打电话传讯，传讯到谁谁就要乘当日的飞机赶过去对账。这一天终于轮到我了，潘经理打电话来，我偏偏在急匆匆地去往厕所的路上，潘经理在电话里大为光火，对秘书说：“限邰勇夫五分钟之内听电话，超过五分钟叫他离厂。”我回来潘经理的电话刚好愤怒地撂下，秘书向我如实传达，我一赌气背上行李，抱起账本就走。厂大门保安不让出，要毛仁凤或者是潘经理的批条。我偷偷地翻上一辆大货车得以逃出厂大门。一个月后潘经理发给我一份通知：令我马上回厂，否则按畏罪潜逃处理！惟恐蒙受冤假错案的我赶紧给潘经理打去电话：“你不是炒我鱿鱼了吗？”潘经理在电话中第一次柔声细语：“我什么时候炒你了？赶紧回来，你那片市场还给你留着呢，这一个月仍按出差给你待遇。”

　　我回厂又奋斗了一年，这一年我喜获丰收，刚刚领到了一笔丰厚的销售提成。毛仁凤又过来“审讯”我们这些推销员了。潘经理第一个传讯我：“我管不了你了，把你上交总司令处置！”“总司令”——毛仁凤一脸的铁青，像吓老鼠那样“咣咣”的拍桌子，“老实坦白，做了几笔假账贪污多少公款！”无中生有，还不容你申辩，毛仁凤噼噼叭叭的敲打电话：“喂，派出所吗？来人，先把邰勇夫扣起来再说！”我吓得几乎要瘫倒了，早有所闻这间大厂的香港老板来内地办厂是假，暗箱操作别的勾当是真。每天像疯狗一样骂推销员的潘经理在一旁假装慈悲：“邰勇夫，把刚领的奖金退给财务就没你事了。”我说存折在宿舍呢我去拿。实际上六万元的存折就在我口袋里，我出了毛仁凤的“审讯室”，一路跑到宿舍，我住的房间在三楼上，我什么也没要，行李、宝贵的书籍都丢了，只揣着我一年的血汗钱，把行李绳的一端系牢在窗子上另一端甩出楼外，然后像越狱者那样，沿着行李绳溜下来，翻过围墙逃亡了……

　　这边，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前老板“精品”的厂门，那边就有桦天的王老板打电话来了：“邰啊，东家不打打西家，过来过来。”王老板生产的是燃气具和电热水器。厂子也有些规模，家族企业，儿子管销售、儿媳管财务。王老板夫妇过去都是当地的小学老师，不说桃李满天下也是桃李满顺德，谈起我前任老板多么的不仁不义也会咬牙切齿玩命抨击。王老板不愧做过小学老师，谈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说经商之道无论怎么演变，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两个字：“诚信！”我这张其貌不扬但忠诚无比的面孔对客户的诱惑力极强，虽说被前老板炒了鱿鱼但仍不断地有老客户找上门来，“邰啊，你走了，‘精品’的生意我也不做了。你帮我找找别的牌子吧。”我义不容辞真诚无比地把生意统统介绍给讲“诚信”的桦天王老板，还替王老板大吹特吹：“放心吧，我前任老板那是个骗子是个流氓怎能与王老板比，人家王老板是当过老师的为人师表啊！”

　　第一笔单提成三十元，第二笔单提成五十，第三笔单提成八十……王老板特爽快，亲自把提成包个大红包及时地送到我手上，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就希望你发财！”于是我又热血沸腾了，自己掏腰包为王老板东征西战。路上与王老板麾下的业务主管相遇，主管提醒我：“小心上当，那是个周扒皮。”

　　这丝毫也没有影响我的干劲，终于从内蒙古为王老板拉来了一笔大单，提成五十元。这下王老板不爽快了，领这五十元提成比东奔西跑推销产品还难，难如上青天！王老板让我找他儿子小王老板，小王老板又让我找他弟媳妇少奶奶，少奶奶无比愤怒无比厌恶地开了张支票甩给我。我上午去银行，银行说没钱，下午顶着暴雨淋了个落汤鸡还是没拿到钱，第二天去银行，银行小姐说：“他们是骗你那，这账上根本没钱！”我把这张空头支票往王老板的面前一丢：“王老板，您是不是逼我去找劳动仲裁所啊！”这位我奉为师表的王老板暴跳如雷，把杯子也摔了，干柴棍似的瘦手指直戳我的鼻子尖：“你威胁我！你给我出去打听打听，我对不起过谁？”老板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几条壮汉都围上来了，个个怒不可遏，吓得我两腿筛糠，魂飞魄散，但我要维护我的合法权益，维护我的尊严：“我打听什么？你把我的劳动所得给我不就完了吗？”

　　王老板又摔了一只杯子：“没钱！”

　　我只有去找劳动仲裁所了。原来我只以为人广众多之处应该是车站、码头、机场，进了劳动仲裁所的大门我才知道：那已经是老观念了。我排了半天队也没轮到我投诉，倒是我提供方便夹在我前边的一位后来者提醒我：“不讲信用的老板肯定偷税漏税，你最好去税务局投诉，奖励比提成还高！”

　　我眼前一亮，给王老板做成的几笔单都没给客户开增值税发票，而且货款都是打在王老板指定的个人账户上，这里面一定有鬼！我义愤填膺地进了税务局大门，意想不到的是王老板正在这里等我，他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塞给我了一个大红包又是握我的手又是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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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推销人的一千零一夜》第一章：驰骋天下 （2003-07-24, 中国营销传播网，作者：邰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