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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旅:从天府之国到哈萨克斯坦


《销售与市场》1994年第五期, 2000-08-10, 作者: 刘秉颐, 访问人数: 1818


  四川,向称天府之国,物华天宝,风物甲于一方。1993年,三个蜀人押送着货物,踏上漫长的旅途走出国境,开始了他们的——商旅:从天府之国到哈萨克斯坦。

中哈联营,局长摇身一变成了“外商”  

  1992年10月,四川省政府组织了一个经贸、文化代表团,赴士库曼斯坦共和国举办中国“四川节”。“四川节”结束后,资阳分团转道哈萨克斯坦,打算在哈国首都阿拉木图稍事停留后即返回。在哈期间,哈国文化部与资阳方面达成了两个协议:一是文化交流,由双方马戏团到对方国访问演出;二是经贸联营,由资阳乡镇企业局与哈文化部儿童创作发展基金会联合组建资阿联营商场。  

  由于多年来俄罗斯老大哥在东欧建立了一个社会主义“共荣圈”,哈萨克斯坦只能发展粮食和畜牧业,本国所需的轻、重工业产品、化工产品及日用百货等,都只能由“共荣圈”计划配给。在独联体解体后,哈萨克斯坦的轻工、日化、机械、食品等类产品便严重断档,而中国乡镇、轻纺企业生产的这类产品却严重过剩,在国内市场大都滞销。因此,双方确定,资阿商场就以销售资阳的轻纺产品和食品为主。  

  经商议,资阿商场由哈方提供场地、设施,资方以物资投入方式投资。资方组织、提供货源,资哈双方共同经营管理。其中资方派出时任乡镇企业局副局长的胡书荣出任副总经理,与乡镇企业局副局长刘忠和翻译肖先生一起组成资方管理人员。于是。胡、刘、肖三人便成了赴哈萨克斯坦做生意的中国“外商”。  

  

折腾一整天,仍未迈出国境一步  

  1993年3月9日,老胡一行三人乘飞机来到中国西部名城乌鲁木齐。站在冰封雪冻的土地上,他们唏里呼噜地啃了几口哈密瓜,嚼了两串羊肉串,便急匆匆地为货物发运的事奔波起来。  

  由乌鲁木齐往阿拉木图发货,一般来说,有两种方式:一是乘国际列车,货物办行李托运手续,人走货也行。这样价格要便宜些,但时间要三天。另一种是在乌鲁木齐租国际联营货车,这种货车有过境权,而且是封闭式车厢,只需要在乌鲁木齐我方海关一查验,车就封了厢。按照国际惯例,封厢后在双方边境都可不再查验。这种联营货车价钱要贵一些,老胡他们的8吨货要 l万元左右,但途中只需27小时,比前一种方法可快一天多。老胡他们是第一次做国际生意,不熟悉这些门道,加上自己对成本、费用又抠得紧,打听到个体户的车子价钱较便宜,两个中巴只要4000元,还可人货同行,便租了下来。很快发了车,三人催着紧赶慢赶,跑到天黑,到了霍尔果斯。个体户司机却说:“下车吧,只能运到此地了!”老胡一听,气傻了。原以为这一趟就能拉到阿拉木图,没曾想折腾了一天,还没有迈出国境一步呢。  

几包天府花生、内江蜜饯便打发了边防站的老毛子  

  没有出发前,老胡就听说独联体国家边防站的老毛子要“纪念品”要得厉害,但不知究竟怎么个厉害法。  

  在霍尔果斯中国海关搞完边检和免疫检验,老胡一行三人便开始了真正的“外商”生涯。  

  在哈方的第一个边防哨卡。两个持枪的边防人员走上来,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们好!护照?”待验看了行李、货物,查验了报关单、商检单后,他们便开始了例行“公事”:“有没有纪念品?”问话直截了当,毫不遮遮掩掩。  

  中国有句俗话,叫入乡随俗。这公开的勒索虽不是“乡俗”,在这里却早已见怪不怪了。你如果不懂窍,那也好办,只消把你撂在一边,等你又冷又饿地挨到天黑时分,他才处理你。还没有处理完,海关下班的钟声响了,他便扬长而去,你只好孤苦伶仃地挨到第二天。也有当天解决的,便是把你拖到一间小屋里,“公事公办”:你带了违禁品、危险品,要搜身。  

  人到了这种矮檐下,也就不得不低头了。好在老胡他们事前就有了准备,一听发问,便掏出几包资阳产的天府花生和内江产的盒装蜜饯递过去,“边检官”一下子便露了笑脸,连说:“哈那嗦,涉把洗把!(好,谢谢!)”说着便放行了。  

  连过几道哨卡都这样。就是在威武庄严的海关大厅,照样有这种例行“公事”,只是“纪念品”的规格要高一些,升格为资阳产的梭织睡衣和毛巾被。通常是有几个人,就得送几份。  

  出了海关大厅,是一个不小的海关广场。有人跑过来为货车司机揽生意,这种人只是“中介”,揽定了便可得一笔“皮条费”。由于怕再上当,老胡自己找到一辆货车。那司机也不谈价钱,闷着头只管扛货装车。待货装完,坐上车才与几位远来的“外商”讨价还价。从海关广场到阿拉本图,有600多公里,司机开口要价2000元。老胡一盘算,这种里程在国内大约也要1000多元人民币,便答应下来。不料,说完了路费,那司机又要装车费,说得丁是丁、卯是卯,没有商量的余地。老胡知道还是被“斩”了,但为了赶路,只得咬牙应了下来。  

  兴许认为这几个中国“外商”直爽、豪侠,司机在路经潘菲洛夫他的住家时,邀三人到家中作客。一顿鲜美的羊肉、馕、色拉、果酱、酸奶,吃得三人疲劳顿消,也化解了讨价还价时的不愉快。这也算在异国他乡遇到的第一个“好人”吧!  

大号睡衣盖不住老外的肚子,24公分的女鞋只能算童鞋  

  哈萨克斯坦为独联体的第二大国,首都阿拉木图也很大,人口约100万,有“苹果之乡”的美称。阿拉木图国立歌剧院是一座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建筑,地面和廊柱均用大理石镶铺,配以雕花顶壁、豪华灯饰,显得巍峨、典雅、气宇轩昂。  

  资阿商场就设在歌剧院的休息厅。中国“外商”赶到时,哈方早已布置好了办公厅和营业厅。办公厅有十多平方米,壁毯、地毯、沙发、暖器一应俱全,而且都很华贵。营业厅有80多平方米,设施也很不错。为了检验一下中国商品是否适销对路,双方商定试销一天,只对歌剧院演员、演奏员开放。  

  “克拉希维!克拉希维!”当艺术家们一看到琳琅满目的针纺织品和食品时,赞叹之声便脱口而出。  

  哈萨克斯坦是原苏联“大家庭”中最大的粮食和畜牧基地。这里也出产花生,但他们都是用烤箱烘烤了再吃。当他们透过蛮漂亮的塑料包装袋看到“天府花生”时,似乎都没啥兴趣。老胡他们便又比又划地给他们说,很香、很脆的。但他们没有亲口尝,总不晓得什么滋味,便迟迟不下手买。对有一层脆皮裹着的香酥花生,他们更弄不懂是啥子东西。没办法,中国“外商”只得拆开塑料袋,请他们品尝。这一尝不打紧,好些人都要一箱一箱地买,后来一问价钱,又只得改成只要一公斤。  

  看到内江蜜饯,艺术家们也闹了笑话。说是,你们把果汁榨吃了,只留空壳壳卖给我们。但他们舔着舌尖尝了一点,便呜啦呜啦地嚷着要买。  

  在国内筹组商品时,考虑到哈国老外个头都挺大,资方组织的睡衣和布鞋都是大号、特大号的。梭织睡衣比较厚实,很适合哈国的寒冷气候,男演员便纷纷往身上套。穿惯了皮靴的女演员却对机器绣花的半高跟塑底布鞋情有独钟,她们把皮靴一甩便要试穿。这时,笑话出来了:大号睡衣竟盖不住老外的肚子,24公分的布鞋也只塞得进女老外的半只脚。不过,尽管穿起来不合身,艺术家们又实在爱不释手,不少人便把这些东西当作童装、童鞋买走了。  

从“巴染”回来时少了部分商品,才明白小偷是没有国界的  

  在阿拉木图,有许多“巴染”,即中国人所说的自由市场。  

  每到周末和星期天,巴染便格外热闹。任何人只要交上10卢布门票,就尽可以自由买卖。这里看不到一块“文明经商、礼貌待人”的标语牌,也看不到一个戴红袖套、提对讲机的执勤人员,但却极少闹事、扯皮的。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不多,明码实价写好,看中了给钱,看不中走人。  

  这一天10点多钟,太阳刚刚照进巴染,资阿商场的三个中方人员也大包小包地把资阳货扛到了巴染来卖。当他们变魔术似的从箱包里拿出各类商品时,顾客便大批地涌了上来,惹得周围的本地商人一个劲地嘀咕“喀事银哈那嗦(中国人的生意好)!”  

  被称为“喀事银”的三个中国人,显然没有精力去招架同行的嫉妒和不满。三张嘴要应付几十、几百个买主的嘴,加上手势比划,有时还是不能沟通。只好任他们指指戳戳,再按标价找补。这样花的精力,比在国内卖货时花的精力要多出两、三倍。一天的自由贸易下来,收入倒是颇丰,但清点货物发现短了一些商品。三个人想来想去,最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偷是没有国界的。  

古丽亚“烫”了中国商人,又请他们赴宴聚会  

  资哈双方协议写明,哈方由儿童创作发展基金会主任克什里巴耶夫出任联营商场经理,但实际担任经理的却是他妻子古丽亚。平时的交往中双方处得还挺融洽。但到第一次分红时,老胡他们才知道,古丽亚决不是一个空有漂亮外表的女人。  

  照协议规定,资哈双方是以税后利润,按75%和25%分成。但古丽亚坚持说是翻译误会了他们的原意,要求按营业总额的75%和25%的比例进行分配。老胡认为,既然写进了协议的条款,就对双方都有法律的约束力,怎能用口头推翻?便提出在适当的时候召开董事会。而在协议未更改前,仍应按原方案分配。  

  应该说,这是合情合理的,但古丽亚还是不同意,双方便形成对峙。老胡多次与古丽亚交涉,她仍寸步不让,争吵到激烈时,便骂中国“外商”是羊脑袋,不开窍,甚至一巴掌拍烂了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中国“外商”见古丽亚一个劲地骂人,发脾气,气得也用十分难听的四川话乱骂——反正翻译翻不出,你古丽亚也听不懂。  

  由于种种原因直到两个月后,董事长才来到阿拉木图协调、处理此事。由于哈方一直拒不交出营业收入入帐分配,这两个月中,人民币兑换卢布由1:80猛跌到1:25,使资方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古丽亚毕竟是女人。问题解决以后,又盛情地邀请中国朋友到她家作客赴宴,聚会跳舞。宴会前,老胡送给她一本《资阳画册》。当看到作为全国瘦肉型生猪基地的资阳有成批生猪外运时,信奉伊斯兰教的古丽亚“呸呸呸”地一翻而过,对资阳山川风物则看得很认真,很痴情。  

要想把钱平安带国国内,只有找中国银行才靠得住  

  “北上独联体,南下东南亚”,确实使一部分中国人找到了一条以物易物、生财致富之路。然而,要想安全稳妥地把费尽心血挣到手的美钞、日元、人民币带回国,却非一件容易的事。  

  通过独联体的海关大都是出去时要“纪念品”,回来时要美钞、日元,懂窍的人只消花上几十、百把美金,或在护照中夹上一、两张钞票,边检员审验时自然心照不宣,或是假装对方是熟人,喊着“日德拉什特维也杰,达瓦里席!(同志,你好!)”趁握手或拥抱悄悄塞上一两张,假戏真做,常能费省效宏。不懂“规矩”的则不同了,往往被敲上一千、两千甚至几千,还有被一次洗光的。倒了大霉还叫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本来,老胡他们挣钱就很不容易,又是为国家集体赚的钱,更不想让毛子吃这笔“昧心钱”。于是他们东想法,西打听,最后终于了解到阿拉木图有一家中国银行开的支行,可以为中方的国营、集体、个体以及私营业主搞“代保管”。到你要回国时,便开一张票汇单,指定你在乌鲁木齐某银行兑付,或是现钞兑付,随你支取外币或人民币,或是再由乌鲁木齐的这家银行划到你所在省市的银行帐号。这种票汇单就一张纸,极易保管、隐藏,而且用中文填写,过关时就是查出来,边检员也不一定看得懂。老胡办了几回,挺便当,虽然收一点手续费,可到底也是肥水不流“外国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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