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到阿富汗古城赫拉特旅行，这里吸引我的是一座古老的土垒清真寺。我刚住进旅馆几分钟，便有一个留着长发的很瘦的男人，脸上堆着谦恭的微笑走了进来，随手把二、三十条十分漂亮的波斯地毯放到了地板上。可以说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漂亮的地毯，充满伊斯兰神秘色彩的图案令人眼花缭乱。颜色鲜艳明亮，红、黄、绿、蓝相互交织又截然分明，显得十分富丽华贵。

我以为他是旅馆的服务员，可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用铅笔写着：穆罕默德。赞库尔，地毯商，赫拉特。　

　　“不，我不需要地毯。”我急忙声明。　

　　他似乎习以为常了，安静地笑道：“我把它们放在这儿，你慢慢看，你会喜欢的。”我刚想表示不同意，他已经出门牵着骆驼走了。　

　　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并且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摇曳不定的油灯下边：“你是不是从未见过比这些更好的地毯?这条是马什哈德一位朋友亲手制作的，这条是布哈拉出的，这条是……”他如数家珍地拣起他的地毯唠叨起来了。我又表示我不需要地毯，但他对我的拒绝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任何悼悼然或温怒的表情，相反，他好像是信心十足，唠叨完又留下地毯走了。

　　第二天中午他又来了，“麦克尼尔·萨哈宾，听你的名字是德国人?”当我纠正他说我是美国宾夕法尼亚人时他很机灵地接口说道：“你带上几条我的地毯，一定会在宾夕法尼亚引起轰动的。”　

　　“我确实不需要地毯，也不想要。”　

　　“你不认为这些地毯在宾夕法尼亚是最好的?”他岔开了我的话，用脚拇指熟练地挪开最上面的地毯，“这条白、金两色的你喜欢吧?600美元。”我已经气呼呼说不出话来了，可他又翻出了一条，“噢，麦克尼尔．萨哈宾，你真有眼光，这条是中国出产的，纯毛和真丝编织的，你看编织得多么细密匀实。”接下来他自顾自地给我上了一堂地毯编织课，如何设计，如何编结，如何使颜色光洁鲜艳。渐渐地，他的话吸引了我，可我还是不想买，因为不好带。

　　第三天他来时我们的关系融洽多了。一边喝茶他一边反驳我不买的理由，当我提出没法带时他笑了：“不用你自己带，可以从这里用骆驼送到卡拉奇然后装船到纽约，再用火车到宾夕法尼亚，最后用汽车送到你家。好了，这四条地毯特价优惠，450美元，我从来没用这个价格卖过一条地毯。”　　

　　“我没有美元。”　

　　“英磅、卢比、阿富汗尼、伊朗里亚尔，随便那种都可以。”　

　　“穆罕默德，我的朋友，我就没有钱，什么钱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他接得很快，“你是个诚实的人，可以用支票。”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也没有空白支票。”　

　　他一点也不认为这是个问题：“没关系，我相信你，你随便写个条子就行。”　　

　　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的地毯了，只好在一张普通的白纸上平生第一次画了一张所谓的支票。接过纸条后穆罕默德·赞库尔把我挑好的四条地毯叠好，捆扎整齐，放到骆驼上就走了。

　　说老实话，我并不指望能收到这些地毯。然而当我回到宾夕法尼亚时，我收到了两封信，第一封是这样的：“我是一位伊斯坦布尔的货运代理商，我们从卡拉奇收到一个包裹指定要交给您，收到您19．50美元的支票后我们将发运这个包裹。”　

　　以后又陆续收到从特里斯特、马赛来的信函，帐单没有超过20美元的，于是我决定付款。　

　　第二封信是这样的：“我是在喀布尔工作的意大利大使，最近在赫拉特，一个地毯商让我看了一张由您签字的特殊的支票。他问我，如果他把货发走他能不能收到钱款，我肯定地告诉他，他一定能收到钱款。我问他为什么没有当时付款，他告诉我：‘麦克尼尔·萨哈宾是个吉利的名字，我把他的支票拿给所有像您这样的人看已经卖掉了许多地毯。’”　　

　　以后我又陆续收到许多类似的信件，写信的人有法国推销商、英国探险家、印度商人，几乎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有，他们讲述的都是一样的故事。　

　　地毯最终也运到了宾夕法尼亚，包裹上面贴满了世界各地的货签，简直就像是一个货签博物馆。五年后，我动手画写的那张特殊支票也在做了五年广告以后物归原主了。

　　地毯就是我当年挑选的那四条，说老实话，我确实喜欢这些地毯，钦佩那些编织这些漂亮地毯的手艺人，但最让我佩服的，是这位花了四天时间，向我推销这些地毯的那位诚实、耐心而又精明的地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