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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和孙子(下) 第九章方经理说话 我部人马众多,促销活动庞杂,看似龙腾虎跃,其实耗资巨大。一年下来,账面未见盈利几许。但不管怎样,烂摊子收拾好了,已知路在何方。重要的是,国家容许非处方药适度地进行媒体传播。一旦上马,我部将高举旗帜,肩负打造公司品牌的光荣使命。 最近,董事长一声号令,要整编下辖七分舵的招商部。分舵一片恐慌,各路舵主心神不宁。他们藏头露尾,或独自一人,或结成一双,抽烟,愣神,发牢骚骂娘。他们各按派系,矛头分别指向严总、吴副总和李总监。 严总是董事长的老朋友,在公司坐头把交椅已五年之久。吴副总、李总监是随董事长打天下的元老级人物,份量也不轻。在吴副总看来,严总一脸正经样,其实满肚子坏水,阴得很。李总监曾是吴副总的老部下,吴副总怎么评,他就怎么论。严总一天到晚安坐在真皮沙发里,面容沉静,举止有方,一副雷打不动的派头。郎广德说: “你看,这次吴李又要双剑合璧了。老严日子不好过了。” 郎广德猜度,这场好戏的编剧,其实是吴李二总。几年来,严总不露声色,在重要岗位上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好几次,吴副总领头,李总监随后,向董事长进谏:严某人的爪牙遍布各级衙门,若他另起炉灶,一锅端走部属和客户,其奈他何?最初,董事长一笑了之。后来,董事长的秃头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开始凝重。吴李认为,杯酒释兵权太过无情。万一严总恼了,挑子一撂,业务轮盘立马停转,全国市场将一片狼藉。出于稳妥,为大局计,不如起用一拨新人,先行撤换严总的大部心腹。董事长默许这一良策,但他要求整编组长由严总担任,吴副总和李总监充当副手。这一手,令郎广德叹为观止: “董事长真是高啊……不愧为亿万脑袋。” 企业里搞人事斗争,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涌动,涨落之间,多少虾兵蟹将遗恨滩涂。我深知其中厉害,自认为不精于此道。好在我部处于起步阶段,董事长还用得着我。而且这一年多,我奔走四方,没有卷入公司人际关系的漩涡。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吴副总找上门了: “方经理,晚上聚一下,三缺一,凑个人数,一起搓把麻将?” 我赶紧推说晚上有亲友来访,委实无暇奉陪。隔了一天,李总监露面了。生活加工作,他嘘寒问暖,惺惺相惜。末了,他满脸诚意,约我晚间聚首。我心中暗暗叫苦。一班同仁在酒店包间碰头。餐桌转盘一圈圈地转,大情小事慢慢聊,预热预热。餐毕,前往歌厅。不论公鸭嗓嘎嘎乱叫,还是猫头鹰鬼哭啼鸣,同伴们都用力鼓掌,高声叫好。几轮过后,大家相互把盏,碰杯,满腹的知心话儿直晃荡。最后,吴副总势若奔马地嚎了刘欢的《好汉歌》,李总监气贯长虹地吼了韩磊的《向天再借五百年》,大家勾肩搭背,豪情万丈地高歌了周华健的《朋友》。各路英雄已称兄道弟,成为一条壕沟的战友。 严总找我谈了一次话。他一如既往,平平稳稳,细听我汇报工作。在长达两小时的交流中,他多数时间在谛听,微微颌首,等我实在没啥可说了,他才轻描淡写地提了几点要求:一、工作要扎实,有始有终;二、我部士气正旺,领头的不能瞻前顾后;三,公司整编招商部,与我部无干,不可心猿意马。 介于严总的总经理头衔和悠悠古风,在吴李二总拉拢我之前,我的心秤倾向于严总。但吴副总和李总接连不断地礼贤下士,我就有点举棋不定了。吴副总、李总监随董事长多年,一直扮演张保王横的角色,大有青山不倒、绿水长流的气势。而从种种迹象来看,严总已呈现出江河日下、大势渐去的败兆。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虚心求教于郎广德。郎广德不愧为公司的千年王八,满口的金玉良言,授意我作壁上观,笑看龙争虎斗,做骑墙派,风吹两面倒,随机应变,到了节骨眼上再作定夺。不过,据他判断,严总是这一次是高位难保,大厦将倾了。 我按例向严总汇报工作,除此之外,语不及它。但凡吴副总、李总监邀我吃饭、搓麻将、唱歌,我如约而至,日子过得倒也潇洒,只是手头工作一时耽搁了。李淑琴通知我: “方经理,有事,你过来一下。” 我到财务室。她皱着眉头,说: “你们部门最近好像不太对劲,你拿回去,自己看看……” 她抖搂出一摞票据。数月以来,我忙于人际事务,对各办事处的日常业务没怎么上心。这一懈怠,小的们就顺竿爬,由小渐大地玩起钻空子的把戏了。在民营企业里就是这样,员工良莠不齐,稍有风吹草动,或者领头的脑子出个小差,猢狲们就开始翻筋斗了。我细细查对,一双眼睛像放大镜似的,照出了不少问题。有的喽罗犯傻,想稍微贪点儿差旅费,车票却联号,不打自招。地区经理多是大老粗,浮皮潦草,懒得详加审核,用眼睛在票据上走马观花地过一遍,大笔一挥,签了字。小头目们自个儿也有猫腻,住宿发票一大堆,弄得好像鞠躬尽瘁,没日没夜地四处奔忙似的。发票日期和出差申请表根本对不上号,明摆着是要多捞千儿八百的住宿费。遇到这类情况,一般的部门经理的看法是,喽罗们搞点儿零头钞,只要不离谱,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但我不这么认为。虽说人的贪欲亘古不变,横跨千年,哪怕见天的剥皮抽筋,一瞅见银两铜钱,满世界的老少爷们心里还是会痒痒,但不管咋地,多打预防针,在快要晕菜的额头弹几个脑瓜蹦,总会让狗爪子们往回缩一缩,多少收敛一些。 我抓起电话,对几个地区经理一通训斥,勒令他们好好反省,整肃风纪,否则唯他们是问。他们诺诺连声。我向李淑琴表示歉意,让内勤把不合要求的票据寄回办事处,并罚了违纪者一点款。我顺带查阅了销售表册,发现近期的销售一直徘徊不前。这倒在意料之中。初始阶段过后,产品销售往往滞留于某一水平线。等上了广告,满世界嚷嚷的时候,产品销售兴许就会再上台阶,一路翻着筋斗云,蹦到天上去了。 第十章冯小胖说话 弟兄们都说,老王找了个二奶型美女,早早晚晚,他的身子骨和腰包会一块儿干瘪下去。他收入不菲,工资、奖金外加一些暗箱收入,每月差不多有七八千块。可他快奔四了,得置房子、买轿车,把自己捯饬得油光发亮,才能抹煞二婚头的印记。 老王有些孤僻。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他上网,看书,愣神,神游到天外,人窝在巢里。他女朋友刚好相反,撒欢儿地往外跑,蹦迪、泡酒吧、看演出,不知疲倦,没完没了。几个月下来,老王厌烦了,钱袋也顶不住了。他私底下对我说: “这女人,根本没法一起过日子。” 停了一停,表示一下关心: “你和你女朋友咋样?” 我苦笑。娘娘腔阴魂不散。这家伙一张小白脸,聪明面孔笨肚肠,比我还孬,三十多岁的人,就没干过像样的差事。多年来,他不是做保安,就是当服务生,还不认命,隔三差五地撂挑子。他四处游逛,这儿噌顿饭,那里借一宿,弄得好像朋友满天下,很吃得开似的。熟人一遇他就躲,就像老鼠见了猫。他苦思无计,抓耳挠腮,索性一扔面皮奔我的地儿,口口声声地要与娇娇以兄妹相称,叫人浑身爆鸡皮疙瘩。娇娇当我是空气,好酒好肉地招待初恋情人。他吃上了瘾,三天两头来揩油,哀叹时运不济,一脸丧气样。娇娇很感动,让我帮帮他,可能的话,介绍他到我们公司上班。 我很窝火。怂包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见我神情阴郁,没有应承的意思,就低下了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实在想不透,这龟孙是如何抚平心口,面对我这个老情敌的。老王替我解了惑: “你当心一点。他会不会想给你来个回马枪,撂你个底朝天哦……” 我心头一紧。娘娘腔很落魄,至今光棍一条,没准真是满脑门的美好回忆,想探爪子挠回娇娇。我坐卧不安,想来想去,就黑着脸,拿话戗他,逼他从我的眼前消失。他瞅瞅我,看看娇娇,一声不吭地走了。娇娇板面孔,骂我小肚子鸡肠。去她的妖精逻辑,老子不弱智,还没昏头到那个份上。 娇娇自此锁上了手机,不许我翻看短信,侵犯她的所谓隐私权。妈了个巴子,这隐私权也不晓是哪个杂毛发明的,显得冠冕堂皇,好像世上的混球们真有多少正经秘密似的,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想遮遮掩掩,隐藏着搞点私情吗?这年头,三八的地位升得忒快,像火箭,今天要人爱,明儿要人疼,仗着胸前一对神气的肉球,动不动就发大小姐脾气,还时不时地整出一个隐私来。 可有什么办法,谁让咱穷,除了一身板油,嘛嘛没有呢?半夜要快活,想传宗接代,就得没皮没脸,爷们不像爷们。没见电视里演个小品,鸟人们对着新时代女性,一会儿啪啪地搧自己耳光,一会儿咚咚地下跪磕头,洋洋得意,不拿八辈子祖宗当回事吗? 为了符合流行的龟孙精神,我低三下四,满脸献媚,埋锅造饭,端茶送汤。娇娇不理我,顾自上班了。我心有不安,拜访过几个客户,直奔咖啡厅。她不在。我问她那群麻雀鹦鹉鹅一样的女同事:我家娇娇呢?她们鬼头鬼脑地笑着回答:不知道哎。我拨娇娇的手机号,嘟嘟的长音,没人接听。我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估摸她是觑空溜回住处了,正躺在床上,显出古典美女的侧卧睡姿呢。我匆匆赶回出租房,拿眼睛一扫,扑了个空,一颗心突突地跳。我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该到公园去瞄瞄。我到了公园,七曲八拐,朝隐蔽处一个劲地钻,小眼飞刀飕飕地四面投射。蓦地,咔嚓一下,在前边树荫下的长条石凳上,一对男女并坐的背影和我的眼睛撞了个满怀。我的心猛地一沉,脑中嗡地一响,脚下恍如水上漂。原以为是娘娘腔暗施回马枪,弯弓搭箭,却不料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的是赵伙夫,跃马挺枪。娘娘腔尚未鸣金,赵伙夫已然搦战,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叫我冯小胖如何抵挡?我暗自撤离,不战而溃,天旋地转,不明白自己上辈子造了哪门子的乌龟王八孽。除了爹娘老子,这世上就没一个可以让我欺负欺负的主儿。客户对我翻白眼,领导冲我狮子吼,娇娇逼我当龟孙。难道非要我上杆子招狼,四脚一摊当王八,这个臭三八才满意吗?我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又气又想,一不小心就哭了。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老王: “小胖,有事找你。” 我擦擦眼泪,跨上电动小毛驴,满载一肚子苦水,一古脑儿地倒给老王。我如饥似渴,满心希望得到同情和抚慰,一阵阵失败感笼罩心头。老王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我。缄默了一会,他说: “小胖,本来我不应该在你情感出岔的时候给你施加压力。但是公司出台了新规章,我不能不告诉你:从下月开始,公司实行淘汰制,连续三个月完不成销售任务,要被炒鱿鱼……” 话音未落,我老妈打电话来了: “小胖,你和娇娇的事儿到底啥时办哪?我和你爸都着急呢……” 我欲哭无泪,感觉四面楚歌,重重受困。我的娘哎,您盼着宝贝儿子,风风光光地办喜事;我的爹哪,您巴望不成器的下一代,弄出一个胖孙子。生养了冯小胖,你们算是家门不幸,空欢喜,徒伤悲。我是不是该振作精神,尝试着打一场爱情自卫反击战,轰轰烈烈、要死要活、力挽狂澜、勉强胜出。现在,我心忧伤,一团乱麻,既要守护鸡零狗碎的爱情,又得保牢摇摇欲坠的饭碗,千斤重担两肩挑,王八羔子难吃重。我心中衔恨,眼里噙泪,口上告饶:老王啊,领导啊,再生父母啊,我一直把你看成英明神武的舵手,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大哥。你骂我也好,损我也罢,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句,松松手,让我好歹喘口气,扛过这一段艰难岁月吧。 本网刊登的文章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文中的论述和观点,敬请读者注意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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