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然决定了今晚要请黄主任和他夫人吃饭。也正是这顿饭帮了牛然一个大忙，辗转反侧的争取到黄主任全力的支持，这顿饭对黄主任来说，也吃得心惊肉跳、魂不守舍。

　　晚饭的时间还没到，黄主任和他的老婆就兴冲冲来到了酒店。

　　牛然为这次请客做着铺垫说，“忙了这几天，一直没有与你们两口子坐一坐，我不好说什么时间就突然回去了，还是先请了你们再说”。黄主任连忙回答，“牛助理说的哪里话啊？本来我是想请牛助理的，不过一直没机会”。

　　牛然对黄主任说的这句话还是很相信的，牛然的确没给过黄主任这个机会。

　　他们边说边下楼，走到大街上之后，牛然才问，“去哪里吃饭，黄主任推荐一下吧”。

　　黄主任的老婆姓王，他们两个都是安徽人。两个人结婚不久，小王也在珠海办事处做驻店促销员。

　　当着小王的面，牛然夸赞黄主任道，“珠海可是中山分公司中的领尖办事处啊”。

　　牛然这话的确不假，黄主任有点不以为然的客气到，“哎，这也是珠海这块地好啊，我姓黄的有什么本事啊”。

　　黄主任是风光十足的带着老婆来赴宴的，他隐约觉得牛然有意巴结，硬邦邦的抛出去这句话之后，见牛然没说话，便继续说，“董事长创业时，招进来的第一个员工就是我”。

　　牛然无论何时，只要有机会与黄主任聊天，他总是把“老字号”这件事摆出来。牛然心中十分清楚，这是黄主任对现状不满意的一种下意识表现。

　　牛然不愿意与他讨论“老字号”的这个话题，这个话题背后一定有很多的牢骚和抱怨。

　　与黄主任一同进公司的还有熊部长，熊部长是公司的监察部部长。不过相比之下，熊部长就比黄主任的忠诚度高了很多。牛然也从没听到熊部长提起过“老字号”的事情来。牛然也知道，黄主任有一段时间离开过世纪牛公司，据说是出去自己做产品了，他这是二进宫了。

　　论资格，中山分公司的经理应该是他的，不过一个企业又怎么能凭资格升迁职务呢。牛然想起了王董的那两句话：

　　“老员工在市场上拼打多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维定势，很难接受一个策划公司的指挥”；

　　“否则他们的执行就会打折扣的，所以我也要按照‘心先受、行而动’的程序和他们打迂回”。

　　牛然原先请黄主任吃饭的意图也很简单，一天之内决定了四个人事变动的问题，却没有与黄主任打招呼，这在程序上是越级管理的。而且象黄主任这样的性格，更是不利于事情的发展。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牛然前脚离开珠海市场，黄主任后脚就拆新促销员的台。

　　如果在这件事上牛然不尊重黄主任，事后再不做一些补救。黄主任很可能会把这些变动看做是“牛然自己的事”。到时候，拱北药店这个极有标榜意义的《提升旗舰店》计划，就会受阻。

　　牛然的想法是，这样有意义的事情，不能毁在“少了一顿饭和几句话上”。

　　牛然欠了欠身，向黄主任举起杯来，然后也示意小王端杯。牛然平常就不喜欢那些“胜利啦”、“预祝啦”等等的祝酒词。他总认为成功是干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他很容易周旋于这顿酒席上，毕竟黄主任是他的下级啊，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组织话题。端起杯来，牛然平淡而不无引导的说，“先喝了这一杯，然后再说说珠海立了一大功”。

　　“珠海立什么功了？”黄主任傻傻的端着酒杯，眼睛转着问到。

　　“你先喝了再说吧”，牛然笑着说。看到黄主任和他老婆将杯子里浅浅的红酒喝掉后说，“黄主任啊，你是世纪牛的元老啊，有没有想过牺牲自己如果能保全公司的话，你会选择哪个？”。

　　黄主任不知道该如何说，不过从牛然的话中，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对自己不利的成分。这个时候人们通常会采取只听不说的态度，黄主任也不例外，他表面上十分平静的问，“怎么有这么一说，我不明白啊”。

　　牛然也在思量着如何开口，他缓缓的说，“是这样的，世纪牛公司里谁都知道拱北店的事情吧？”。

　　“是啊，这与我牺牲不牺牲的有什么关系啊？”

　　“大家都不太相信拱北店的销量能再回到历史高峰，你相信它能提升吗？”，牛然将新上来的一盘子海贝向黄主任面前转了一下，然后问到。

　　黄主任心知他绕了很大的圈子，也谨慎的回答到，“连董事长也无能为力了，牛助您说说看，我一个创业时就陪在董事长身边的老员工，能不希望它提升吗？”

　　“问题就在这啊，拱北店能不能提升是一回事，大家相信不相信又是一回事，我想这次公司真是到了紧要关头了”。

　　黄主任没说话，这个时候他更关心的不是公司，而是牛然的话中话。

　　牛然自言自语的说，“整个公司都面临着派员店销量下滑的局面，单店的提升工作，关系到公司夺回失守阵地和提升利润的大问题啊”。

　　牛然看着一脸迷茫的黄主任，一边伸手示意小王吃菜，一边补充说，“但是单店提升也牵涉了很多人的利益问题，你想一想，如果提升工程做得好，那么功劳都在谁身上，肯定不是主任们的身上，反而他们还是有罪的人啊，谁提出的提升，谁才有功啊，谁第一个提升的，谁就是大家的眼中钉啊”。

　　牛然看着黄主任，黄主任一脸轻松的说，“哦，我认为牺牲什么呢，原来是点面子啊，我倒觉得珠海能提升的话，我是光荣的，毕竟我的水平比牛助差得太远。你不来下滑了是市场竞争问题，你来了提升了，是我们俩的光荣啊”。黄主任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负责任，急忙补充到，“我要是有牛助理这些水平，也不可能坐在珠海办事处这个位置上了”。

　　牛然一边摇头，一边笑着纠正黄主任，“我说的牺牲可不是面子的事啊，是其他的问题”。黄主任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他觉得今晚的这顿饭不是那么简单的，搞不好吃了牛助这顿饭，就没机会再吃世纪牛的饭了。

　　黄主任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他的老婆，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牛然很清楚的看到他们的动作，他熟视无睹的说，“大家都象你这么想就好了，但是毕竟不止你一个老员工啊，还有那么多的老员工看着珠海市场呢，到时候你不成了他们眼中的讨厌人物了吗？”。

　　黄主任不敢将牛然的话再轻易的表现在脸上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轻声问到，“这是要我做出的牺牲吗？”牛然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他马上轻声的否定黄主任，“这还不算是全部牺牲，还有其他方面的”。

　　黄主任听着牛然挤牙膏一样的台词，心中暗想，“不会是他有什么难以启口的话要对我说吧？方经理告我的状了？还是他这次真是带着生杀大权下市场的？”。

　　牛然知道黄主任肯定会七上八下的联想一些他认为有可能的任何事情。

　　牛然故意借夹菜的机会停顿了一会儿，他知道这一会儿的时间里，最能泯灭黄主任那种“老字号”的骄气。

　　牛然还是没开口说话，而是将离黄夫人很远的一道菜转了转，将菜停到她的面前，用手势示意她尝一尝。牛然之所以叫上黄主任的老婆，原因有两个，就算谁不经意的传言说“牛助请黄主任吃饭”，那也是请黄主任和他夫人，即使处在人际复杂的中山分公司里，也是属于很正常的请客。另一个意图是将他老婆摆在黄主任的面前，好叫他时刻想着点家庭责任，也不至于在酒桌上，因为什么过激的语言与牛然闹翻，这一点也是牛然最怕出现的，一旦话不投机翻了脸，谁都不好收拾局面。

　　“哦”，黄夫人突然从沉思中醒来，有点不自然的吃了一口菜。牛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接着说，“黄主任啊，还有两件事，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和你夫人啊”。

　　黄主任心中一惊，他暗暗的想“如果不是让自己失业，牛助理还有什么对不起自己和他老婆的呢？”。他的脸色有点红，微微的扯了一下嘴角，直直的看着牛然，收敛了往日桀骜不驯的威风劲，等着他后面的话。

　　牛然看着黄主任的表情，有点象等待宣判一样，心中不免觉得过分，语气一软说，“哎，恐怕要让你做罪人了”。

　　牛然补充到，“拱北店是我们世纪牛公司的一个攻坚店，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标榜店”。黄主任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他暗自琢磨，“说来说去就那么个拱北店，难道我还怕一个药店撤我的职吗？”，他不动声色的在想着如何与牛然以理据争。

　　“我是想用这个店的提升，为大家做一个标榜作用，让大家都看看：这么难的一个店都提升了，他们还如何只说不做。或者总找市场竞争的借口”，牛然说到这里，黄主任并没有听出牛然有因为拱北店而怪罪他的意思，他一边想，一边听。

　　“不过了，做好了怎么都好说，如果拱北店没得到提升的话，黄主任就是两面都为难了，整个一个罪人不是？”。牛然一边摊开手臂，一边看着黄主任在说。

　　黄主任既没吃菜、也没喝酒，只是放下筷子一直在听牛然说话，他感觉到自己一句话不说很尴尬，于是马上说到，“牛助哪里的话，这个牺牲我还是愿意承担的啊”。黄主任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不是对我有人事变动处理，这点小事我宁愿背着了”。

　　牛然思量他的弦外之音，知道自己的铺垫奏效了，只是摇了摇头默默的说，“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呢”。牛然再也不说话了，只是等着黄主任来问。

　　黄主任听了句没下文的话，不见牛然有继续说的意思，涨红了脸声音发颤的问到，“还有什么严重的事情？”，问出这句话之后，黄主任的脸微微的抽动着，两手紧紧的攥着。

　　牛然装作没看到黄主任激动的表情，将杯子举起来与他对饮了一口，放下杯子吃了一口菜之后，才铺垫着说，“本来珠海的事情，这次我来了，做得好都是你黄主任的功劳，全凭你大力执行，但是做不好的话，我的职位比你高，全部的责任我来担。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这不是我一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啊。”牛然故意加重官腔口气说，“黄主任你要体谅我的决定啊，不能怪我啊，这样做也是为了珠海办事处好啊”。

　　这句话，黄主任越听越象是要撤他的职。他在心里暗暗的想，“不管如何，我倒要听听，公司以什么理由撤我的职”。

　　黄主任想到牛然陪自己蹲店时的辛苦，大热天的在太阳下工作，很少有干部能象牛然这么实干。他这个时候怎么也不相信，在中山分公司培训时牛然还表扬了自己好几次，也只是到珠海这么几天的时间里，牛然会对自己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方面黄主任十分敬佩牛然，不相信他会旋入中山分公司的人际纠纷里，另一方面也怀疑是牛然听信了谁的谗言，他想在牛然面前表态，同时也希望牛然能主持公道，他多少有些后悔对牛然的态度不是毕恭毕敬。

　　黄主任有点激动的对牛然说，“牛助理，我对您是很钦佩的，没关系，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我应该做的自己没有二话，要是哪个人跟您胡说八道的，您说出来听听，我落个明白”。

　　牛然还在铺垫着，他对黄主任说到，“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觉得对不起你，今晚才请你和你老婆吃这顿饭的”，他故意在话里向黄主任传达着：这是最后一件事了。

　　牛然终于把今天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我今天越级管理了，擅自决定把王姐调到拱北店，把小张撤了，另外商业街店的经理也搞定了，聘用这个店的另一个老促销员，还新物色了一个促销员”，牛然几乎是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的。

　　黄主任愣了一会，然后故作轻松的问到，“就这个事情啊？”。

　　牛然举起酒杯向黄主任伸去，看着黄主任的脸奇怪的问，“啊？不是这个事还有什么事啊？我们不一直在说拱北店和提升的事情吗？”黄主任鼻子和嗓子一同发音，“咳”了一声后，举起杯子一口喝下去了。

　　牛然只是浅浅的沾了一下嘴唇，看着黄主任的空杯，然后奇怪的问，“你怎么啦？”。

　　黄主任心想，这样更好：有业绩了是我的，你回总部领你的大功，我在珠海拿我的小功。如果做不好话，那还不是你牛助理一个人在瞎折腾吗？

　　黄主任长喘了一口气，高声对牛然说，“牛助理别我把看扁了，我与您比，能力不行，但也还知道尊重领导的决定了，您一天的时间都替我把工作做好了，我怎么能怪您呢？”。

　　牛然十分高兴的说，“哦，我多想了，还总觉得对不起你呢”。

　　黄主任笑了笑，小王一直也没做声，这个时候她殷勤的劝牛然吃菜。牛然表态到，“黄主任啊，拱北店能不能提升我们谁也不知道，但这件事先别往外传，如果销量起来了，你再上报，就说是你自己做的。如果销量没起来，我来兜着”。

　　黄主任一脸不屑的说，“牛助您哪里的话啊，我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啊”。

　　“不是”，牛然正色的说，“这件事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做好了你是功臣、做不好虽然是我的责任，但珠海不是销量下滑了吗？拱北店不提升我是脸面损失、你是销量损失啊”。

　　黄主任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不皆大欢喜呢？于是他说“您放心，这件事情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的”。

　　就这样，一个平日里得理不饶人的老字号，在内心世界里体验了一次被革职的感觉，经历了即将失业的煎熬和心理折磨之后，原来很难接受的一个“越级管理问题”，现在变得比芝麻还小的事情了。

　　牛然这回是真的很高兴，他频频的让着这对夫妻俩吃菜、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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