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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和孙子(下) 7 上页:第 1 页 第十一章老王说话 搭上了丽丽,我当是和尚抱了金菩萨,不仅有秀色可餐,还能坐享她那一套三居室。色利双收,天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我风雨无阻,如同忠实的警卫员一般,跟随她出入各种娱乐场所,打肿脸充胖子,嚓嚓地抖擞票子,对我那每天要增肥又瘦身的皮夹充满了同情。我暗望,最初的疯狂过后,她会消停下来,像个小女人似的,白天编毛衣,晚边下厨房,一过九点就上床。可是我发现,她的精力异常充沛,不知疲倦,就像酷爱劳动的老农民,一天不出门,腰疼屁股痛,窝家直哼哼。我忍不住了: “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收敛一下,别太贪玩了……” 她白了我一眼: “没劲。我回家一趟,把我的宠物带来……” 她移情宠物,把先前托付给父母的一对宝贝搬了过来:一条京巴狗和一只兔子。她替它们洗澡,和它们唠嗑,唧唧歪歪,一聊就是半小时。我侧目瞥她,觉得好生奇怪:她大大咧咧,心志徘徊于小学五年级,头脑中却充斥着纸醉金迷;她娇喘连连,眼神迷离,呓语喃喃,好像爱得我死去活来,起伏的胸脯似乎又隐藏着一线杀机。她的两个小伙伴也叫人头疼,随地大小便,东蹿西跳,同在一个檐头下,为了巴掌大的地盘,天天对峙、眼瞪眼、掐架,还鬼头鬼脑,趁我一不留神,咬断了我的手提电脑的电源线。我一时火起,没有顾及它们老大的面子,照准它们兜头就是几巴掌,打得它们满地爬。丽丽急眼了: “你这个人没有爱心!……” 她的爱心也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一个月,她嫌照料一对宝贝太麻烦,将它们遣回了原籍。这一来,她得了闲,昂首挺胸,又要大步迈向城市丛林的灯红酒绿了。这一回我学了乖,不再像活动柜员机一样时刻伴她左右,哗哗地吐人民币了。她生气: “你可真抠门……” 我就是要做抠门鬼。经过几个月的磨合,我整明白了,想让她按捺骚动不已的芳心,居家过日子,无异于大白天做梦。不论习惯使然,抑或她是一介磨刀霍霍的专业女屠户,我铁了心,把钱袋焊上了。她气哄哄的,摆谱说她过去的男友大方多了,每月至少供她四千块,还不算吃喝玩乐。既然我这么小气,那么她得先回家,考虑考虑。我送她去车站,依依惜别,爱来不来,悉从尊便。 我打开电脑,接收了方经理的电子邮件,领了加大销售进度的旨意。我唤来小胖,原想如出山猛虎,对他好好地咆哮一通,警告他不得拖团队后腿。还没开口,这家伙就用眼泪封住了我的嘴,惨兮兮的,害得我心生怜悯,禁不住浮想联翩,在如烟的往事中,冒出我曾经戴过的一顶顶炫目的绿帽子。那真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年代,我的前妻满面春风,生机勃勃,和绿林好汉们策马扬鞭,在宾馆卧榻上纵情驰骋。为了高耸入云的狗窝和象征的现代坐骑,我奔走四方,一门心思同大师们神交,想踩在巨人肩头,与绚丽的钞票共舞。可当我蓦然回首,却突然发现自己跌了一个狗啃泥。我说冯小胖,你个王八羔子,明摆着是过去的老王第二,眼睛不亮,找了狐狸精,安能不伤悲?不错,丽丽和娇娇,一个是大饼,一个是馒头,半斤八两,一路货色。可我迷恋的是大饼的面儿,花了点银两,体会骑士的感觉。你呢?一颗红心向娇娘,多年光阴钻裤裆,钞票弄得精精光,人在职场心慌慌。现在好了,你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送你一句老人言,你的苦难人生才刚刚开始,慢慢捱吧。看在兄弟一场、同病相怜的份上,老王我姑且放你一马,抓紧收拾你一片狼藉的情场,掉转枪头,认认真真地干活儿。 小胖怂头怂脑地离去。我集中精力,努力回复到前期精神抖擞的状态。方经理的电话来了,呼哧呼哧地熊了我一顿,说办事处的许多票据通不过,被李经理拿住了。我早听到风声了,敬爱的方经理卷入人际漩涡了,被一班高居庙堂的太极高手团团围住,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方经理,您老保重,小的只能祝祷您一路走好,千万不要弄个倒栽葱,满嘴鲜血。职场不好混,处处是凶险。 我也得早做打算,动动脑门子,琢磨如何对付总部那个老不死的更年期妇女。这老娘们,摆出一副女包拯的黑嘴脸,坐在办公室里,面孔青光光,一对眼白堆砌的眸子瞄来瞄去,成天挑人毛病,亮出快刀嚓嚓地斩人财路,再向董事长表功,以示她苍鹰一般的精明和有如牛马的耿耿忠心。自古水至清无鱼,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堂堂统辖三个地区的销售经理,从行政区划的层面来讲,比知府老爷大上好几截。只要销售抓好了,打个几千元的擦边球,有什么大不了的。喽罗们鞍马劳顿,抠上二三百块的辛劳费,也无妨大局。 最苦的是喽罗们。他们忙得团团转,到处装孙子。等撑起了场面,似乎能小赚一笔了,鸟公司们不是降奖金,就是加任务,非逼他们攀登喜马拉雅山,画饼极少能成真,以致于到后来,他们也精灵鬼怪,顺着公司的风向转:公司政策好,有钱赚,战鼓咚咚响,他们拼命往前冲;公司玩花样,要耍猴,他们就打马虎眼,屁股一转睡大觉。 总部啊总部,你高高在上,真以为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殊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营销From EMKT.com.cn界真正的基层打工哲学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见钱不捞,过村没店。拿我老王来说,每月工资加随量奖金,连皮带骨头,不过七八千,哪赶得上噌噌飙升的房价。混了三十好几年,一路的地趟拳,一颗猪头也能在社会的大熔炉里烤透:要想人前像个人,就得人后不像人。一天到晚,我神经兮兮,管理学、沟通学、心理学,不着调调地折腾,就是为了不像人和像个人。怪谁呢?难道我愿意这样吗?放眼中华大地,到处是纸人纸马一般的职业经理人,程咬金的三板斧劈完了,就坐等老板炒鱿鱼,或者自己滚蛋,再不然就对着老板摇尾乞怜,巴望老板赏一口饭食。劳什子企业文化、忠诚度、职业生涯,老子见多了,有一多半是扯淡。 我忖度着要不要去看看楼盘。看情形,和丽丽的爱情已死到临头,她的三居室跟我是八杆子打不着了。晚边,我和道长、小胖一起喝茶,提了这一茬。没曾想,我的三言两语,拨动了小胖的心弦,化解了他目前的困境。他抖抖索索地说,他是不是也该按揭买个小小的二手房,哪怕在郊区,圈住他的那匹野驴子。道长举双手赞成。我也认为这不失为一条良策。可问题是,他上哪弄那一大沓子花花绿绿的首付款呢?他聚精会神,低着头,扳着手指头掐算,想象的翅膀在蓝天翱翔,飞向军官大哥的腰包,掠过大学生弟弟的银行卡,撩走爹娘的存折,再瞄所有亲戚的钱袋。如果还不够,那么,探问一下女朋友,她爸上次出了车祸,保险公司和货车司机赔付了一万多块,看能不能凑个数字。这一个大回环下来,一套小小巧巧的二手房就浮出水面了。 房子八字没一撇,小胖和他女朋友,两家拉开阵势,鸡飞狗跳了。他借了一部分钱以后,为了房产归到哪方名下,两家一个劲地掰扯。小胖爹妈没多言语,小胖老弟火冒三丈:未来嫂子没掏半个子儿,一张嘴就要坐拥洞府,凭啥?万一她翻脸无情,一脚蹬了小胖,岂不是人财两空,愚昧到了原始社会?写两人的名儿,中介公司嫌麻烦,况且首付款尚未凑齐,到时再说。行伍出身的大哥有主见,发表了意见:按准弟媳妇的意思办也行,两人必须先领结婚证,这不过分吧?但小胖女友的家人不同意,连娇娇姑妈也来横插一杠子,非要先置房,后登记,免得小胖一家反悔,领了红本不买房。商量加掰扯,表面笑眯眯,背后直骂娘,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勇的大比拼。小胖痴呆呆,夹在中间,要杀要剐,怎么都行,只要马子不飞走。一来二去,纠缠不休,小胖兄弟发了怒,干脆索回了人民币。真是三个和尚没水喝,一窝杂毛没房住。摊子搞烂了,大家甘心了,统统舒坦了。最得意的是小胖,远在天边的房子固然泡了汤,但这一番闹腾,娘娘腔和赵伙夫听在耳里,记在心中,全都望而却了步。 第十二章方经理说话 吴李二总蠢蠢欲动,密谋搞个百官上言,一杆子打死严总这条落水狗。这么大的动静,严总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可他依然如故,早五九晚,语调悠悠,一派采菊东篱下的君子古风。 吴李二总,和同伙几乎天天碰头,或娱乐,或商议大计。开弓没有回头箭,左右心一横,我打算随他们一条弄堂走到黑。 各办事处千疮百孔,费用核销的问题日益严重。各路猢狲七十二变,花样层出不穷。地里打出的仍是那点儿粮食,化肥农药满天撒,花的本钱几乎可以置下整亩良田。李淑琴气呼呼的,不止一次,要用警告黄牌砸我的脑门。我大为光火,撇开公司高层的人事纠葛,明察暗访,找出了症结所在。地级办事处上下勾结,联手出击,漫天网罗公司的各项费用。最叫人头疼的是,一片的虾兵蟹将均以为公司朝堂纷争,高层动荡,部门前途未卜,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为上上策。关键在于,风纪有如苹果,一旦有了霉点,不及时剜剔,就烂了。但到了这份上,法不责众,不能一杆子把猢狲们统统支出花果山。理论上,可以制定流程,正常运转,然而实际操作,很难把握尺度。紧箍咒太紧,缺乏灵活性,成了市场运作的障碍;过于宽松,容易起猫腻,搅得人民币满天乱飞。 我手忙脚乱,找老王。这家伙躲躲闪闪,藏着掖着。我估摸他也在搞鬼,兴许动静还不小。我想来想去,决定揪几个小喽罗开刀问斩,杀一儆百。我查阅了老王的销售报表,盯上一个名叫冯小胖的营销代表。他的业绩排名倒数,一塌糊涂。老王恳请我刀下留人,格外开恩。这冯小胖固然该死,但个人感情出了大乱子,悲痛欲绝。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当头添一棒,估计他就毫不犹豫地喝敌敌畏了。好歹施舍他两月时间,让他戴罪立功。如果还是老方一贴,那么不管他上吊,还是服用砒霜,咱们也算对得住他,死活不顾了。 我就是要老王出面求情,施他一恩,然后对他提要求。我饶过了冯小胖,逼老王重振旗鼓,再树标杆。他眨眨眼,含糊其辞,老大不情愿地答应了。 董事长到我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他问我是否有什么困难,近半年来,部门业绩似乎不理想,原因何在?我支支吾吾,扯了几个牵强的理由。他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不要多管其他部门的风吹草动,别分神,安心干自己的工作。我连连称是。 几位大佬终于开战了。在吴李二总的幕后指使下,十几位部门头头联名上书,声讨严总大权独揽,任人唯亲。吴副总满面得意之色,坐等观赏严总从云端跌落,七窍流血。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既然董事长对严总也心存芥蒂,笔伐这一计,应该正中董事长下怀。如果严总识相,引咎辞职,那么吴副总会给他留点面子,就坡下驴,甚至可能替他搞个欢送会。倘若这混蛋负隅顽抗,硬赖在宝座上,就亮出第二个杀手锏:口诛。当面撕破他的脸皮,叫他像死蛤蟆一样四脚朝天。 然而,严总纹丝未动,不见一点儿隐退的迹象。相反,他比以前和蔼了。隔三差五地,他跟下属们打打招呼,慈眉善目的,偶尔地,还和女内勤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觉得蹊跷,想来想去,得出了结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总要退,留好印象。 吴副总十分恼怒。这杂毛死到临头,强作镇定,还要捞人情资本,想永远活在人民群众的心中。看样子,不对他背上插大牌、扇耳光,狠狠地当众批斗,他孤芳自赏,是不会从良好的自我感觉中脱离出来了。 在高层会议上,在董事长的眼皮底下,按照惯例,遵循由低至高的品阶,精英分子轮番地汇报工作。吴副总正襟危坐,小眼睛精光毕露,不停地扫视列席会议的诸位同僚。出乎意料,一应战友加兄弟,左顾右盼,东拉西扯,没有一个敢先跳出来,用舌头去扒拉严总的脸。李总监也只是闪烁其词,蜻蜓点水地提了一下部分员工闹情绪,对一度以来的人事安排好像有点儿意见。当然,那都是一帮小头头胡咧咧、瞎嚷嚷。不过,话说回来,无风不起浪,有人在背后叽叽喳喳,总存在一些深层次的原因。但是,以招商部目前的业绩而论,事实证明,公司的所有举措相当正确……在董事长威严的目光注视下,李总监的话轱辘直行、倒退、侧停、转弯、返回,打了几个转转,似乎岔了道,分不清东南西北,后来大致找到了方向,高低不平地前行,但意思变了味儿,倒了个,满载辎重,好像稀里糊涂地奔严总的营帐了。董事长奚落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东拉西扯的。亏你还是个总监。” 大家一圈儿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噤若寒蝉。我位于吴副总的斜对座,注意到他脸色发青,嘴角搐动,气坏了。 轮到吴副总发言。大家敛声屏气,不眨眼地瞧着他。 随着一声咳嗽,吴副总压低大嗓门,带着颤音,罗列严总的罪状:广结党羽、势倾天下、大权独揽、排斥异己…… 平素,无论闲聊,还是开会,吴副总谈笑风生,挥洒自如。或许是情况突变,部下的怯战,同盟的背叛,董事长的高深莫测,他猝不及防,一时间愣不过神,出现了窘迫、窝火加压抑的神态,一番控诉显得有些滑稽和苍白无力,而他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就更为愤怒。 严总不慌不忙,慢悠悠、温文尔雅地反驳,他任人唯亲,结果是降低了公司的销售额,还是发展了公司的业务?不错,他安插了一些老部下,可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业务能手,倒反是吴副总门生故吏满天下,从本科生一直到小学生,在公司到处都是。要说排斥异己,似是而非,他是撤换过几个成天围着吴副总转的人,但那一小撮马屁精除了阿谀奉承,什么也干不好,还狗仗人势。至于权力一说,是董事长赋予的大权,并非他严某人要独揽,只要董事长吱一声,随时可收回,他巴不得,可以省心了。他微笑着请示董事长,能不能烦劳吴副总,把几条几款的罪状再详细地解释一下,否则他严某人于心难安。董事长面色阴沉,冷冷地斜睨着吴副总。部门头头们都不作声,不看吴副总,似乎突然之间觉得吴副总可惜、可怜又可恶。严总望着败军之将,脸上挂着一丝讥诮的、近乎于轻蔑的笑意,又轻轻地推了岌岌可危的吴副总一记绵掌: “吴副总,大家都是对事不对人。今天董事长在这里,为了工作,我有什么缺点,尽管说,没关系。” 正是这最后的绵里藏针,把吴副总逼到了尽头。他霍然起身,怒不可遏,短小身躯的所有力量骤然迸发,喉咙梆梆响,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像用驳壳枪对着不远不近的严总,上下抖擞,有点乱,急骤的话语犹如一梭梭子嗖嗖狂射的子弹,想一家伙打得严总百孔千疮,万劫不复。第一梭子弹,打你个李林甫的口蜜腹剑;第二梭子弹,打你个秦侩的阴险残忍,陷害忠良;第三梭子弹,打你个严嵩的独揽朝政,欺上瞒下,以致于朝堂一片昏黑;第四梭子弹,打你个王莽的居心叵测,表面谦恭,暗藏祸心,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自立为王;第五梭子弹偏了,斜飞向了董事长,打你个暴君朱元璋,斩杀旧将无数,剥皮抽筋;第七梭子弹完全乱套了,照准董事长的秃头,噼里啪啦一通扫,打你个昏王朱由检,刚愎自用,刻薄寡恩,早晚要灭亡…… 一连串的子弹打完了,所有人,吴副总自己,包括董事长,全都愣住了。吴副总摸摸后脑壳,骂了一声:妈了个逼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骂谁。然后,他大步走出会议室,咣地一声带上门,留下最后一个响。 本网刊登的文章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文中的论述和观点,敬请读者注意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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