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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和孙子(中) 7 上页:第 1 页 第六章方经理说话 董事长找我谈话,勉励我卸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他喊来严总、吴副总、李总监、李淑琴、孙老汉、郎广德等人,开了个碰头会。他掷地有声,着重强调:我部崭露头角,需一鼓作气,粮草辎重,不得迟误。 我信心满满,犹如怀揣着一轮旭日。老王一炮打响,其他办事处依葫芦画瓢,也是开门红。我坐镇将帐,幡旗猎猎,气吞八荒,眼前展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前景:我振臂一挥,千军万马,铁蹄嘚嘚,掀起滚滚尘烟,飙风一般地席卷中华大地。不久的将来,在中国职业经理人的排行榜上,我的大名赫然在目,熠熠生辉。一个个身家数亿、求贤若渴的老板,争先恐后地拉拢我,以百万年薪诱我跳槽。我住豪宅,驾美车,携小秘,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轰轰烈烈,生当英杰,死亦鬼雄。 我鹰击长空,决意大刀阔斧地改革。放眼部门,虽军心初振,士气稍抬,但驽马铅刀,训练无素,队伍仍不成体统。我心里亮堂,无论风平浪静,抑或急流险滩式的变革,作为者都将遭遇阻力。不确定性、关心个人的得失和公司上下能否认可,会给我设置不少路障。但有董事长罩着,料想能大张旗鼓,放手一搏。再说了,一个职业经理人若缺乏胆魄,不擅于捕捉稍纵即逝的良机,就闯不出名头,无法成就大器。 我走访了各地级办事处,与主管们交换意见。他们早引着脖颈,巴巴儿地盼我动手了。当然,不管怎样,不能掐他们的腰包。我苦思良久,千头万绪,纷乱如麻。想来想去,我找老王,和他一起搅乎脑浆。这家伙精通理论,长年驻守基层,应该拿得出点子。 老王果然有两刷子。他引经据典,将目标管理、强化理论、公平理论和期望理论,结合部门现状,草拟了一份体系较为严整的方案。我赞同他的思路,窃以为这是一员虎将,好生调遣,足可以充当急先锋。我去其糟粕,吸收精华,添了一些花样。这年头,讲究个全民经济,谁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傻帽。架锅子煮道理,不如架起锅子煮白米。我一咬牙,将主管的头衔易名为经理,在预算范围内,月薪上浮一千元,一把抓住了猴精们的心。一线喽罗也不能落下。他们撂挑子,不卖力,一夜之间,能整得山河破碎,满目苍痍。我仿效外企,弄了个一岗三级制:初级代表、中级代表、高级代表。乌纱帽薄如蝉翼,却如梦如幻;工资涨幅不大,但实实在在。小的们有个奔头,努把力,职位上可能挺进一小步,就不会骂娘,不致于产生所谓的职业厌倦心理。 这一手立马奏效。主管们个个宾服,摩拳擦掌,一线喽罗欢呼雀跃,几乎要高呼万岁。我一声令下,他们精神抖擞,一个个挺枪跃马,奋勇向前。订货会、协议营销From EMKT.com.cn、登门拜访跑订单、促销品营销,五花八门;连锁药店、私人药房、社区服务站、诊所、村卫生室,遍地开花。接连几个月,办事处斗志昂扬,员工们跃马扬鞭,业绩一路飙升,令人咂舌。 董事长对我大为赞赏,多次当众夸我是人才。他秃头瓦亮,眼睛发光,对我的提请有求必应,把我捧上了天。我趴在云头上,手搭凉棚,见江河涌动,就推波助澜,让各办事处上报优秀业务员,地区经理中的标兵由我定夺。我计划开表彰大会,鼓励先进,打击落后,力争百尺竿头,继续大踏步前进。个人优秀奖、集体先进奖、业绩突出奖、后勤辛劳奖,也给郎广德搞了个积极助理奖,一奖又一奖,要奖得将士们掏心掏肝,磕头膜拜,喋血沙场,最好在闭眼之前仍然紧攥着药品样盒。 应我的邀请,董事长、严总、吴副总、李总监、李淑琴等全部莅临,蓬荜生辉。在董事长的押解下,其他部门的领导也纷纷到场,观摩学习,打量台下我那百十号弟兄。会场一片黑压压,鸦雀无声。满座的虾兵蟹将,都翘首瞻仰主席台上的高层领导。我心情激动,故作镇静,不停地扫视弟兄们,一颗心几乎陶醉,仿佛底下的弟兄们,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或满堂儿女。 作为主持,我走到会场一侧,伫立于齐胸高的、饰有一簇鲜花的讲台前。我的视线投往人群,一颗心怦然跳跃,撞击胸膛。为了不致于怯场,我告诉自己,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在自传中提过,他面对着万千观众也会紧张,这份压力只要不过于强烈,将是一味兴奋剂,能促使演讲者思维更为活跃,如虎添翼。我放虚眼光,越过听众头顶,当所有的在场者是牧场的牲畜。我拍拍能将蚊子叫扩音为狮子吼的麦克风,一用力,话轱辘从我的口腔隆隆而出:滚过当初满目凄凉的市场,碾压铺满心血的的思路,驶离羊肠小道,奔向高速公路,挟裹风雷,一路疾驰。千言万语,百转回环,统统归为一句话,整个部门,一体将士,都是在耀眼赛过电灯泡的秃头光辉映照下,取得了辉煌战绩。完毕,掌声雷动。我感动不已,几乎要热泪盈眶,眼望弟兄们,在心里大声疾呼:努力吧,同志们!奋发图强吧,弟兄们!在二十一世界的今天,在供远大于求的时代,所有人一定要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儿卖货,赚得钵满盆满。这样,才够本买轿车、置楼房、娶漂亮媳妇,还能拐跑别人的老婆。 郎广德出场。这是我特意安排的,让他也出出风头,叫他明白我不会忘记他。另外,我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有几斤几两,经不经得大场面。一旦丢人显眼,他在我面前就矮上一截了。他怂头怂脑,身姿僵硬,像一只大尾虾似的对观众们弓了弓腰。他汇报工作,照本宣科,仍不利索,时不时地停顿,用不间断的咳嗽声掩饰内心的恐惧。他磕磕巴巴,犹如老牛拖破车,跌跌撞撞,总算走完了艰难的旅途,脸孔煞白地下了场。我暗笑,孙子终归出了点洋相。 我煞有介事,挺直腰杆,隆重推出舵手董事长。我把话筒递交到他手中,就不烦劳他大老远地跑讲台前去了。一百多束目光,如箭镞一般齐刷刷地射向他。他微抬胸首,不慌不忙,秃头皎洁如一轮明月,轻启金口,不疾不徐:首先,对兄弟们挥戈于疆场,致以诚挚的问候,言辞恳切;接着,登高眺远,眼光越过中华大地,投向七大洲五大洋,打算让地球村的老少爷们,都知道有一家卖药的企业;最后,他提出闪闪红星一般的殷切期望,要大家任劳任怨、加班加点、拼命上爬、死而后已……他字字珠玑,句句良言,话音落下,大家如痴似醉,意犹未尽。我带头击掌,随即爆出一阵铺天盖地、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宣读先进分子名单。郎广德、一个销售女内勤、老王、其他两个地区经理、十名营销代表,前后两列一字儿排开,身被绶带,胸佩红花,骄傲地、别别扭扭地站在台上。音乐欢快,喜气洋洋。董事长、总经理、李淑琴离座,给先进分子颁发奖状、红包,颌首微笑,亲切握手。 第七章 同事们马不解鞍,你追我赶,连一贯懒散的道长也策马扬鞭,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在表彰大会上,道长披红带绿,脸膛黑里透红,满头满身的得意劲儿。我坐在会场前排,心里酸溜溜的。死老王,烂王八,关键时刻不给力。虽然我业绩平平,不够踊跃,但不管怎样,他该拉兄弟一把,让我也尝尝加爵受赏的滋味。 聚餐时,面对一桌子的鸡鸭鱼肉,我感到索然无味,没夹几筷子。老王高处不觉寒,挨近董事长,和头头们坐在一起,满面红光,举杯把盏,活像一只抢眼的大闸蟹。道长屁颠屁颠,端着酒杯,绕着高级别的大爷大娘们,一个劲地兜圈子。我闷闷不乐,就连董事长起身给全体员工敬酒的当儿,也没赏他的脸,嘴唇象征性地触了触杯沿。散场后,道长很兴奋,要拉我去KTV嚎上两嗓子。我懒得理他,找由头推脱了,蒙头睡大觉。 老王发慈悲,前挨双休日,给大伙放了四天假。这一段,大家似乎都淡忘了休息日,或者好像谁都不好意思提起休息日似的。娇娇阴着脸,发牢骚,说她爸催了好几次,叫我过去帮忙处理麻烦事,没见我放在心上。 我不愿管她爸的破事。这老驴曾自诩基督徒。有一阵子,在神子耶稣的感召下,他神经搭牢,以一种变相的方式,也把自己钉在了十字架上。这十字架是活物,是个下半身瘫痪的老女人。我马子的亲娘亡故多年,鳏夫因生活窘迫,一直未能续弦,渐渐地灰了心。到了年过半百的岁数,偶然地,他听人提起一个与轮椅相伴的老寡妇,突发善念,访到她的家人,非要娶她过门。为表诚意,他和她领了结婚证。 我的轮椅准岳母感激涕零,愿来世做牛马,报答今生的恩人兼老公。但日子一久,她发现等不到下辈子,自己就得滚犊子。她生活不能自理,靠老男人照料。耶稣受尽苦难,升了天,从此只负责动嘴皮子,叫人做好人好事,至于你手头紧,有没有饭吃,是不是经年端屎尿盆子,他就没空管账了。我准岳父内心的撒旦探了头,要把老婆子扫地出门。老婆子哭哭啼啼,苦苦哀求,看看不顶用,索性上下全瘫,死活赖着不走。 我准岳父跑法院。法院的同志板着脸,警告他:你这是极不道德的行为,判决时,我们一般保护弱势群体的合法权益。我准岳父傻了眼,到处讨主意,结果被亲友们骂得狗血喷头,说他活了大半辈子,项上非人头,仍是个猪脑。他想来想去,上阵父子兵,紧要关头,还得依靠顶半个儿子的准女婿。娇娇逼问我: “你到底去不去,要不要帮忙,嗯?!……” 我诳她说确实腾不出时间,老王这吸血鬼,连休息里也不肯放过我。我驾着电动小毛驴,转悠了一条街,往老王的地儿开去。出人意料地,老王的狗窝多了个高个儿美女,三十上下的模样,也不晓得是不是偷人的少妇。老王笑眯眯,一副和蔼的神情,装得像善良的大伯似的。兄弟们蒙在鼓里,当老王体恤下属,却不知他金屋藏娇,偷偷地饱艳福呢。小娘们美目流盼,丰胸翘臀,腴而不肥,叫人瞧了流口水,搂上两年准折寿。老王,多保重。冯小胖识趣,不妨碍你俩风流,先行告退了。 我独自坐在公园石凳上。这一年,办事处热火朝天,人人奋勇当先,抄着小刀叉,好像前方有一座金山。道长对牛角尖也失去了兴趣,一门心思钻钱眼。上个月,这鸟人搏了个头彩,乐颠颠地领了三千块奖金,像掉进茅坑的小狗一样快活得汪汪叫。他请兄弟们吃饭,神气十足,酒瓶碰得咔咔响。我有些感伤。轿车是梦境,商品房高在云端。娇娇天天甩脸子,甩得我心里直晃悠。她的初恋男友露过面了,说什么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这混球,也来凑热闹。到处瞎嚷嚷,说我背后放冷枪,专瞄哥们的马子。想当初,娇娇嫌他娘娘腔,是怂包,才一头撞进我怀里,又不是我硬夺的。老是偷偷地给娇娇拨手机,当我傻鸟。真是烦人哪。 我抓挠头皮,糟心透顶,细想之下又束手无策。从小到大,我一直丢东西:兄弟多,按下葫芦浮起瓢,爹妈负担不起学费,见我丢书本,就劝我把读了一年的高中也丢掉算了;走上社会,学修摩托,满身油污,我不乐意,把手艺丢了;都说除了抢银行,就数卖药郎,可我卖的是十几二十块的非处方药,没赚头,又不曾混上一官半职,至今一穷二白,丢了七八年的青春岁月;现在,就剩个马子,难道也要丢? 我想起老王曾说的自证预言。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我是常败将军。记忆中,我好像只打过一次并不光彩的胜仗。早年,我三天两头地当电灯泡,跟着娘娘腔、娇娇四处蹓跶。路边的算命先生,见我冯小胖肥头大耳,预言我将来富贵无限。娇娇对我刮目相看了。我挺高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即便相术,僵而不死,必有它的道理。况且,有几个款爷不是脑满肠肥、囫囵肚圆的?我天天想,月月盼,指不定啥时候,机会来了,运气到了,一大堆金银珠宝叮叮咣咣,又蹦又跳,活灵活现。然而春去秋来,岁岁想着明年好,依旧一身破棉袄。现在,我宁愿驴头撞墙,也不再相信神神叨叨的鬼话,一颗心突然瓦凉瓦凉。怂泡就怂泡,瘪三就瘪三,但求仅存的一点爱情,勿如指间流水就行了。 我赶回住处。娇娇很奇怪,往常老王逮住我,不摁着念上五六个钟头的经,是绝不撒手的。我笑嘻嘻地说:单位的小头头,哪比得上老丈人重要啊。还没动身,准岳父的电话来了,催我急速赶到。 老小子真是一盆净添乱的混沌水,一波未平,一浪又起。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出了车祸。他骑着电动小毛驴,也不知道脑子里云山雾罩地想啥,大白天的,停在路侧的卡车那么大的家伙,他居然没注意到,花了眼,一咕隆撞了上去。老命自然不会丢,但肋骨和胳膊喀嚓地折断了,哼哼唧唧的,要送医院。卡车司机一个劲地拍大腿,嚷嚷说自己就到路边解个手,一把小水枪的液体子弹没来得及打尽,就睁着眼睛活见鬼了。卡车是逆向停放,算违规。也不知道能不能讹一笔钱。 本网刊登的文章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文中的论述和观点,敬请读者注意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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